李沙铃耕耘文学的春天读苗雨杏子河

住院期间，我打吊针只嫌时间过得太慢，不免心烦。还好手边放着一部小说《杏子河》顺便拿来翻，谁料看过十几页后，反而放不下了，经往下看吧，一章一章，一连读了五章。究竟是在住院。护士便来劝阻了：“治疗第一，保证休息”。我立即停读，只能遵守医嘱，服从命令听指挥了。恰好第二天出院，我用了八天功夫，将《杏子河》吃下了。随后，我在《读书笔记》中说：作者是很有才气的，境界宽，思路深，文字美，语言绝。堪称优秀超凡的一部小说。

写陕北题材的作品多了，早早的不说，就我们接触到的有柳青的《种谷记》、《钢墙铁壁》；路遥的《人生》、《平凡的世界》；高建群的《最后一个匈奴》等等。各显风韵，自有高招。留得美誉在人间，多会儿提起那些作品都会赞不绝口。

《杏子河》同样是陕北题材小说，但它是独立的，少见的，个人化的陕北小说。我一边读，一边在自语，很陕北的，很很陕北的，很很很陕北的，很很很很陕北的。

我读《白鹿原》，面前不时会出现，锅盔、黏面、搅团、鱼鱼、油泼辣子、旱烟锅子、烧炕、风箱、柴火垛子、蹲在门口的狗，傍晚飘来的带着草香气味炊烟。……那就是陈忠实，那就是长安，那就是关中，那就是八百里秦川，那就是多少个皇上住过的地方，那就是出楞娃，出英雄，出劳模，出领导的平展展的油沃沃的陕西大平原啊。

苗雨的《杏子河》，却把一个神秘的、厚重的、传奇的，却永远都难猜透的陕北给了我们。

杏子河的祖宗不知约有几千几万年了，可杏子河还在，还在流淌，还在讲故事，还在招惹女人前去洗衣服，还在传播远年记忆，还在制造新的《天方夜谭》。

以杏子河为原点，作者引出了从李自成到清末、到民国、到国共、到刘志丹、到毛蒋时代的风云雨雪。引出了杏子河，扭头跑两大据点的风土人情、爱怨喜笑。引出了气死牛、马阴阳各自悲壮荒唐的命运变故。引出了范茂堂、曹士荣、牛子耀三人结义，自立“后顺国”，激战官军，血流成河的悲壮故事。引出了第二代及后人柳志昌、牛占元、牛占山、虎子等等的故事烈变和爱恨情仇。宗宗惊险、件件悲怆。可爱、可恨、可怜也可悲！

我尤其看重尤其喜欢更尤其佩服的是苗雨大都把墨水泼在了陕北这块神奇土地和其上的男人、女人，官人、县令、衙役，种地的、杀牛的、跳神的、看风水的、吹龟子的、脚户、土匪、刀客等等各色人物身上。特别是以马闰花为代表的陕北女人的形象，让人读后不是痛恨而是痛爱，不是唾骂而是同情，不是抛弃而是跟近，不是藐视而是敬重。她生的俊美并非她的过错，她婚配男人无能只能怨自己无福。她勤劳、她善良、她大气、她仗义，她作为女人生在那个世道的无能为力。她那么恨自己正是对这个亘古以来被男人们控制的世界的控告。她是伟大的。

苗雨很土很诚很亲切，几乎以启蒙式的手法告诉我们：什么叫山、什么叫川、什么叫梁、什么叫沟、什么叫山峁峁、什么叫河沟沟。你读过后，会耳目一新，会心一笑，原来是这样的哦。

男女对歌，绝对是陕北的一门特色。它和云南、青海、甘肃等地有相似的歌风，使人流连忘返，久久不归。而陕北的男女情歌更有陕北的独滋独味。苗雨在书中展示的几段，是极有代表性、情致性、大众性的情歌。从字音到字义，都充满了陕北的味道，听了顺耳的同时也难免有些许震荡和不宁。

小说最惹眼的一桩绝话，往往是语言。无论白描或对话，一经出现，便见功底。柳青的《创业史》，其所以能征服万千读者，语言是他最大的法宝之一。作品中的对话，还有另一部《狠透铁》中的对话，都是提炼了又提炼的长安土话，真是炉火纯青了。

苗雨的白描语言和人物语言，无一例外的操持着陕北土话。讲的地道、讲的得体、讲的切题、讲的入耳。一个作家对静物的描写，写的好了，是云就飞了，是山就点头了，是桌凳自己站起就走了。苗雨正是在这儿显露出他的妙笔。

苗雨状物写人，既含地域性，又含文化性。那些土的掉渣渣的话，使我在读《杏子河》往往不由要大笑一声，或者要大骂一声。跟着我自语一句：“说的够土啊，写的够神啊”。

有人说，苗雨的《杏子河》是英雄史诗，我更看好它是一部陕北风情画。风情的厚重，正积淀着历史的悠久。越是风情，越显示时代的美丽和丑陋。不夸大的说，真善美还尽在风情之中呢！

苗雨是土生土长的陕北土著，志丹县人，在山沟沟河道道里长大。他对陕北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一石一鸟，一果一瓜，一土一砂，即使一根牛尾巴，全部装在肚子里的。他爱陕北。他爱陕北的贫穷与富裕，他爱陕北的勇敢和豪爽，他爱陕北的耿直和知己，他爱陕北的厚道和深情，他爱陕北的任性和自贵，他爱陕北的多义和冷峻，他也爱陕北的铁哥们和翻脸不认人的二货。

大约如此之故，苗雨是掉进杏子河再也上不来了。

苗雨的书美，苗海燕的插页画也美。这叫相得益彰，美到家了。

苗雨我见过数面，少有畅聊，但从这部著作中我看到他的功底，还有他的憧憬。他正当年，精力充沛，爬创作之高地应在份内。

冬天已经过去，现在，草醒了，花开了，鸟叫了，一切都很有朝气。正是苗雨耕耘文学的春天。

李沙铃，著名作家,原陕西省委宣传部副部长、省文联党组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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